網頁

2013年5月12日 星期日

念咖啡館~~在手心起舞的淚

一顆在手中流來流去的淚,沒有從何新的手中飛出去,他只是輕輕的接下英雄遲暮的悲傷,在耶瑞耶夫晚年的作品中,他看到了瑪莎的悲劇。

他曾說:瑪莎的愛情就是虛幻的真實版。艾菲只是抑頭看著燈光的變幻。

那投射的舞台燈光,只照到一顆生命,努力在寂寞中拼發火花,那花射出萬丈光芒的豐盛,摟抱著艾菲的眼光,她瞄到了何新眼角的淚,他手中的淚珠。

何新把艾菲摟起來,像要互相取暖。他喜歡艾菲身體無骨般的柔,卻如油般的滑,他不知道幾時一覺醒來,艾菲已在飛機上,遙望雲海。

艾菲暖暖的依偎著他,她完全聽懂何新手中起舞的淚珠,那個舞台的獨舞,不是瑪莎,不是耶瑞耶夫,而是曾在車站看到她下車時,她回頭一看,何新眼中的不捨和了解。

瑪莎謝幕了,耶瑞耶夫的孤寂,在晚年的遲緩的動作中,何時讀到了悲涼中的相遇。他終於明白,耶瑞耶夫不曾孤單,盡管燈光下的舞台,和真實生活有相距。他看到了耶瑞耶夫穿著緊身衣進去練舞室,那時秋天的陽光就沒有客氣的洒落一地。

不就是差異嗎?他口中嘟嚷了一下。艾菲聽明白了,她心中有一塊沒被填上,一塊白的紅的黑的變換著季節的地方,換,是因為沒邀請停下。

所有變換沒留的,都消散了,原來風過水無痕,也就是這樣嗎?但卻有一股淡淡的咖啡味,何新用咖啡沖泡心情的味道,一直都逗留著。

艾菲轉過臉去,何新不知何時手中有了一杯咖啡,原來一直在身邊,深怕她的味覺迷路的引導。艾菲輕輕的吻下何新的唇,何新把咖啡湊向她,她說:「我和瑪莎不同一國。」

何新說:「我們去非洲吧!」

艾菲問:「卡古里的村嗎?」

何新搖搖頭:「我們去南蘇丹。」

艾菲靜下來。那天卡古里踏進念咖啡館,隨手點了南山。然後送何新一本《石頭的代價》,就此談起為他的村建一所學校的事。

何新的冷靜全部都回來了。艾菲有一頁沒一頁的翻著,看到一位十三歲男孩在黑夜中,醒來,屋里只有他一人,掃走恐懼的唯一方法是溫習功課。艾菲的淚,滑下。

卡古里望她一下,有點傷感和感動。何新用紙巾抹去她淚水,卡古里笑了。艾菲的臉紅了。





2012年7月19日 星期四

沒照面的思念

我沒有見過我外公符進基。


林金花一嫁,平時不多話的她,在符家很勤勞的養鴨,種菜種瓜,只有在農作上,她讓不安和焦慮,都在揮汗中蒸發了。這種讓情緒都化為勞力,是她一生的守護神。


勤勞真的是她的守護神。


老符一家對她如姐妹。金花向來不多話,在大家一起磨牙,東家長西家短的坐在門口納涼時,彼此用閑話架起的情感聯系,金花只是系帶邊的擺設,說不上是甚麼,也可以是花瓶,也能是茶几。


她的沉靜,給了老符一種放心的自由,放心到好像沒有婚姻的約束,只有按照自己喜歡的方式,找到生活的路。


路,走呀走的,海南島從明朝開始,就有不少移民的動向,不是島民走出去,就是大陸把那些倒楣和官途失明的人,運送過來自生自滅。


海南島歷經不同朝代,卻擁有共同的命運:那些倒楣的官,官途失明的人,都被貶過來自生自滅。但是島上的生活模式,治好失明症,他們看到了自己的潛能被需要和被尊重。


所以海南島是開發的地方,不同的時代,付予島民們不同的挑戰和適應的潛能,使他們勇於探索,和勇於接受挫折,並從中站起來。


探索像隨洒隨萌芽的種子,一顆顆隨著不同的故事,長出不同的枝椏,伸出去,向藍天那麼闊的前途發出內心的狂嘯,像雲過時,在陽光下劃出的雲影,投入內心要自由的大地。


奇怪吧!林金花談起當時老符決定下南洋時,像是去開發一塊彊土,種下他人生選擇的快樂。林金花在動蕩的民初和革命訊息,有一塔沒一塔的傳來,她有些不安和惶恐。


她不知道大陸發生了甚麼變化,而突然涌進很多洋人,她說:「那些後毛鬼,眼睛很嚇人,笑起來卻很好看。」她沒有見過那麼白的人,皮膚上卻長出金色的毛,大家像看大戲的圍著,然後拍手掌。


家人都不讓出去接触洋人,說會背叛祖先.....


林金花不知道,其實宋家姐妹沒住過海南島。宋查理本姓韓,不姓宋。因為海南島彌漫著探險家和漂泊結合的空氣,被吸得多就成了思想的本質,自然隨思而飄。


宋查理後來成為很虔誠的基督教徒,就帶了一批傳教士歸故里,要讓主的福音傳下去。他後來卻被孫中山的革命吸引住,放下傳教工作。搞革命去。


是,就是這種誰都可以試著改變命運的空氣,讓老符的心飄向南洋傳來的消息。他,和林金花談了一夜,他先去南洋,安頓好了就接她過去。請她務必要等他的好消息。


那時,她連送他去碼頭的能力都沒有。一來家離碼頭要走幾天的山路,二來去了怎樣回來才安全?


走路,是唯一的交通工具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12年6月28日 星期四

長情如軌

當國民黨和共產黨打起來時,林金花在大陸以外的海南島,一處嗅不到硝煙味,卻有一股想逃的恐懼感。


金花揉著被解放的大腳,聽著鄰村來提親,說是養豬人家符進基,人品不錯,沒見過,卻家境可以讓金花不必吃太多苦,只要幫忙養豬和養雞鴨就可以。


金花不知道家中老人答應這門親事時,她的命運從此就要如蒲公英了。


她很喜歡聽哥哥帶回來的消息,那私塾帶回的知識,更多的是孫中山先生的事蹟,讓她更響往。


她聽說隔壁村文昌里,有一大戶人家姓宋的,家長是非常崇尚新世界的人,叫宋查理。把三位女兒:宋藹齡、宋慶齡和宋美齡,送去受新教育,穿著時毫。同時也出國去受教育,在孫中山起義時,一家人都搬去了新世界住。她們一個一個嫁到望族和革命家,讓海南島的女人們,都有點妒忌和羡慕,更是一種說不出的希望。


林哥哥不斷把宋家姐妹的事,不管是真是加料的傳說,都讓金花響往和幻想著。


然後哥哥和符家的孩子熟悉起來,符進基有次在林家就看到樣子很標緻,沉靜中有一雙充滿好奇眼神的金花,就回家向大人提起:「要就娶金花。」大家去探聽了,知道是大家閏秀,只是大姑娘已經十八歲,有點老了。


但是金花實在讓老符心生歡喜,於是家長和家長見面,就這樣訂了親。


金花有些惶恐,她常常聽到村中姑娘,在結婚當夜才知道嫁個殘缺不堪,或傻子,或不事生產的二世祖,從此就一生坎坷。她心中忐忑不安,又不能不順從。


可林哥哥向她拍胸膛:「進基人長得很好看,而且很會賺吃。你不用怕。」


她對新中國帶來的夢,只是夢。她不能想像女人家戀愛依偎的樣子,她對宋家姐妹的愛情果敢,有點佩服,卻在傳統之下,她不敢羡慕,只求老符是一位老實愛家的人,就是福氣了。


她真的很怕。也不捨得離開這個充滿溫情和教養的家。她很怕吵架,更怕碰到惡家婆。但是在新中國還是大家口中的夢時,她不能不向傳統低頭,就是這樣認命的接受了家長的安排,認命的隨著時代的波濤漂流。


出嫁的日子越來越近,家長找來一件鳳袍嫁衣,修改之後給金花試穿。


金花感覺抬不起頭,那鳳冠少說有三斤那麼重,真的把新嫁娘的頭硬是壓得不得不含羞般低著。


阿爸和阿媽把出嫁的事都交待著,金花一一牢記著。然後紅彩巾蓋下了。


新郎來了,在捉著彩帶時,金花偷偷的瞄向老符的腳,還好沒有長短,一雙皮鞋擦得亮亮的,走起路來還穩重,不殘缺。只是沒有辦法看到他的臉,不知是不是麻子。如果是一臉麻子,洞房就會噁心了。


她帶著豁出去的心,拜堂,然後進洞房。當她第一眼看到老符時,真的非常放心了。老符長得輪廓分明,沒有麻子和口臭。


金花這一嫁,就寫下了我的歷史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12年6月14日 星期四

阿婆的軌道鄉情

阿婆名叫林金花。1908年在海南島加積,現在稱為瓊海的鄉下出世。


她一生是尋找活路的蒲公英,飛起,落下,再身不由己的讓歷史的風吹起,讓時代帶落地生根。


晚年她喜歡坐在門口,張望著不同時間的列車轟轟隆隆的駛過,緊抿的嘴角有一點點的微微掀一下,然後就眺望那南北走向的鐵軌。


這條軌,她從三十多歲開始,意識到老公符進基的健康遲早出問題,她就二話不說,跟著老符做生意。老符帶她去認識所有吉打多昔一帶的馬來朋友,讓她並肩的一起扛家計。


老符在林金花四十歲那年的大年初一去世。長女朝南才十三歲,任她哭紅了雙眼,抖著不知所措的喪夫之痛的手,她回頭看到才五歲不到的么兒朝安,長兒朝平才八歲,二女朝鳳才七歲,老符的二弟進坤,用複雜的眼神看著這一群孤兒寡母,他只能把悲傷收在心中。


年初一去世,鄉下人都諱忌出席葬禮。在沒有多少親友的陪伴下,老符被安排下葬了。


林金花的哥哥從新加坡來,不忍心看著妹妹一肩的負擔,想起兄妹倆一起的童年,那四個門檻間隔的長院後面,是四合院。林金花出生時,他可是高興得不得了。


成長時,兒子有書讀,金花在家幫忙務農,媽媽把金花調教得手很巧。金花不只要種菜種花,還要下廚學傳統的佳餚,尤其是加積盛產肥而不膩的鴨,家家都會煮滷鴨。後來被喻為海南四大名菜之一:加積鴨。


年關近時,金花要學煮年糕,那時家家的大人小孩,都非常避忌問:“幾時開始做啊?幾時煮好可以吃啊?”世世代代傳下來,如果有人這樣問,那年糕不只做不成,還會衰一年。所以金花做年糕時,林艾霖也不敢問。


哥哥自從在私塾讀書後,一回來,就在後頭教林金花識字。


金花出世時,滿清偽政府正在夕陽期,革命軍和共產軍的消息,有一點沒一點的傳來。海南島位處大陸之外,消息來得遲,習俗也去得晚。所以金花三歲那年,家中老太太就捉她來綁腳。


那腳被擠壓的痛,直達心窩,金花用她最能表達的哭聲,振響了四合院。那刺耳的哭聲,使哥哥一生難忘。


他無法忘記那哭聲的無助,所以當他看到老符去世時,金花壓抑的哭泣,那麼綿長的一直流一直流著淚水,他想起當年回家聽到大人報訊:“孫中山打倒滿清了,女人不必綁腳,男人不必留辨子了。”那時家中老人第一個把金花的腳解放出來。


哥哥第一次看到金花最美的笑容,是腳被解放的時刻。妹妹向來不多話,但是妹妹的肢體語言非常豐富。他也覺得這一刻妹妹被無形的壓力綁住,他不知道這是甚麼,但是他知道他是長兄,在沒有父親的日子,長子如父,在失去丈夫的時刻,妹妹最需要娘家,他決定至少幫她減輕一點負擔。


葬禮結束後,男人找男人解決女人的生計。哥哥和老符的弟弟進坤商量:“我想帶朝平去新加坡,讓他受教育而撫養他。”


本來跟著老符一起下南洋,是要在戰亂中,為留在家鄉的人找希望。卻沒想到才不到十五年,兄弟倆才剛剛找到生活的方向,哥哥就走了。


進坤一家大小都沒跟來,他把兄嫂都當最親的家人,而他也清楚,他沒有能力扛起兩頭家。


他望一下嫂嫂。金花一臉無措中,有一股堅毅,所以他知道這樣的生離,也許對金花是一種悲痛的割捨。


他突然想起,老符病重時,金花誕下一名女嬰,還來不及餵多幾口奶,就同意被醫院的護士領養。


此後,沒人知道金花心中,對這位不曾一起生活的女兒,有甚麼感受。大家都被老符的病壓得喘不過氣來。


金花在家鄉時,勤勞和愛乾淨。所以她生下么女後,知道在眼前的情景下,沒能力照顧一個初生兒和病人和四位孩子。把初生兒送人,是唯一使她能少一個顧慮的方法。


金花沒有坐月,就馬上投入老符的生意,那是一種從城里辦些布料,鹽糖之類的貨,放在藍子里,用一根扁坦挑起,從雙溪古洛走長長的鐵軌,去賣給鄉下的馬來友族。或換雞鴨和雞蛋回來城里賣給華人。


如今她知道不能倒,也只能點頭再送走一位孩子,幸好是哥哥領養,至少思兒時能相見。


老符去世,改寫了林金花和符朝南的命運。


有時我想,如果老符沒那麼短命,我阿媽不幫阿婆載雞鴨回來,我阿婆不歇在我祖母李乃娘的家,我阿媽和我阿爸,就不會大眼瞪小眼,瞪出一段長達八年的戀情了。


這長長的軌道,開展了我家三代女人的過去和未來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12年6月13日 星期三

叫賣成文商來處

阿媽口中一直說我們都出生在風水好的地方。我童年住在Sungai  Korok,華語譯為雙溪古洛。


門口有一條主要的馬路,屋旁有一條很多打架魚的水溝,溝邊是鐵軌。


馬路是我學會做生意的溫床,鐵軌是阿婆養活她四位小孩的活路。水溝是我家兄弟捉打架魚的遊樂場所。


我第一次做生意,是小學三年級。不需要本錢,只靠勞力,或爬樹去採,或用鐵線綁一個圈在杆頂,伸到熟了蕃石榴蒂處用力一拉,果就掉了,有時還身手敏捷的接到果,沒掉在地上,美美的吸引顧客。


我放學後,就這樣走進後院,採了一堆成熟了的蕃石榴,尤其是四分之三熟時,飽水的話,皮帶點淡綠色,用手指彈時會有澎澎的回音,音尾越長就越脆和爽口。所以不必奇怪為何我日後那麼會選蕃石榴。


有些顧客喜歡完全熟透,皮黃色,肉軟軟的。他們說吃起來不費力,我就很少吃了。


把這些蕃石榴裝在阿媽買菜的籃子,從門口的馬路往右走,越過鐵軌,走進村中,學賣糕的阿伯喊:「jambu , jambu.....」,小的兩粒五分,五粒一角;大的一粒五分,三粒一角。本來常常從我家大門穿過客廳,長驅直入後院,隨便採的鄰居,這時不好意思再吃免費者,就用錢來買。


後來賣糕賣其他水果的鄉親,看中我家門口有一棵合歡樹,每天的人潮:讀書、逛街、工作的必經之路,和我阿婆阿媽商量,在我家門口擺檔。


她們不只答應,還借出桌子和椅子,不夠就自己帶來。我看到他們生意不錯,把採好或叫賣剩下的蕃石榴,也擺在路邊,有時就直接坐在柏油路沿,路過的人,後來成為我的熟客。


我的買書錢,私房錢,就是前人種樹,後來得蔭。算命的說,我有祖蔭,看來不是沒有道理的。


這種生意手法,讓我早早了解顧客和促銷方式,日後我成為文商,這種叫賣擺攤的方式,化為比較文雅的講座和宣傳吧了。所以我不覺得萬般皆下品,唯有讀書高的看不起人的文化。也就是我學會行行出狀員的初心。


日後那些讀書人,把小市民當沒文化來看者,都是我預料他會碰壁的人生。因為他沒看到換湯不換藥,你也在賣包裝後的產品,人家賣的是直接從樹上,地上採了,在家用最自然原始的方式,薄利多銷,生活有保障,把手做粗了,讀書人形容人家為粗人,所以讀書人得憂悒症者多過粗人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12年6月10日 星期日

害我被打的蕃石榴

阿婆的雞寮屋頂,剛好被一大片樹蔭遮住。我最喜歡拿著一支笛子,用我靈活的手腳,手捉著樹幹,腳踏在分叉的樹幹間,三兩下就爬上去,坐在寮頂上。


阿爸做雞寮的功夫非常好,把支撐的樑和柱之間,很有規劃的釘上。所以我只要看著屋頂上的鐵釘,就能知道那里是可以踩的地方。其實我們小孩都很厲害,從來沒有踩破過屋頂。


我爬上去有兩個目的,一個是很多好吃飽水又大粒的蕃石榴,多半隨手可採,採了就能馬上吃,也從來沒有吃壞肚子的事發生。


另一個目的是發白日夢,尤其是情竇初開時,最浪漫就是上去吹笛子。人家羅密歐和朱麗葉是拉琴,咱就吹咩!


隔壁家的蕃石榴樹枝椏,有三分之一都生過來,和我家那棵交接,有時真的分不清誰是誰。


你以為這樣分不清就能水乳交融嗎?或者就是兩家親嗎?哼哼!有一粒蕃石榴可以告訴你:很暴力。


都說我阿媽最驕傲能種活的是這棵樹,連帶的隔壁家那棵都算。她非常留意兩棵樹的收成。


隔壁那棵是紅心核,所以我從樹上溜下來,咬著一粒紅心核蕃石榴進屋,正在享受偷的刺激時,衰衰那天阿媽竟然沒去打四色牌,被她撞見了。


阿媽是呂書成老師(以後會告訴你,他和我們的故事)的歌手之一,學的是用丹田唱高音,結果她用十間屋那麼遠都能聽到的高音貝問:“你採隔壁的?有沒有問過人家?”


問?當然沒有。隔壁那家很奇怪,常常不吃的,掉到滿地都是。而且在屋頂上,怎樣問?當然搖頭。


阿媽轉身就找出藤條,一面抽打我的手,腳,一面漲紅了臉的罵:“不問就是偷,今天不打你,以後你變強盜。”阿媽最怕人家說她的孩子沒教養,而且村里有一個後來變勒索賊的人,就是在外面偷了東西回來,他媽讚他好樣的,很本領,偷到人家不知道。


我媽的私房錢被那個人偷過,所以阿媽特恨不問自取。凡是我家小孩連問都沒有就進別人房間,也當是偷進來論。


我第一次因為隔壁的蕃石榴,吃到只差沒被阿媽讓我嘔出來。隔壁家後來出了一位名人:黃文強。他最被人記得的是為了救檳城的戰前建築物,攔了當年的檳州首長丹斯里許子根的車。


我媽知道黃文強後來也成為有機農場的頭頭之後,覺得也有點關她的事。她說:“我們的村風水好,專出有料的人。”


就因為風水,凡是同村的人發生甚麼事,她都覺得像家人出事,所以半夜有時被敲門,鄰居有事,都會找她去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2012年6月9日 星期六

蕃石榴樹:2 唯一活的樹

阿媽名叫符朝南,按照她海南人符姓的家譜,她出生時被排到「朝」字輩,外公說不論生男生女都安個「南」字。


朝南!朝向南,是外公帶著外婆寫下從中國移民南洋的希望呢?還是回頭望海南的方向?我一直沒機會找到答案,因為外公在阿媽十三歲那年去世了。想必他也沒對阿媽提起。


如此一個望鄉又留南洋的開端,有點不踏實的曖昧,有點要落葉歸根,又覺得入鄉隨俗算了的認命。


朝南,讓阿媽變成隨遇而安的宿命了。


我陪阿媽去海南島探親時,外公外婆的家族都很會種植。我外公那邊的表哥還跟著潮流走,種了很多檳榔樹和胡椒。我外婆這邊出了很多讀書人,入口處種了很多竹,有很多美麗的架構。


我外婆名叫林金花,她最愛種花種果種菜種瓜了。


但是他們都沒有把種植的基因傳給我阿媽。阿媽種甚麼都不太能活。我記得她好不容易種了紫色的菊花,活了,才高興一天,第二天不見了,被偷走。


所以阿媽唯一種活的是後院那棵蕃石榴,嚴格講起來,是樹的生命力超強,更剛好遇到外公去世後,阿婆扛起家計時,順便養一些雞鴨來賣。雞鴨剛好就在蕃石榴樹旁邊生活著,阿婆就順手把雞屎都掃去樹下當肥料,所以阿媽只負責埋下種子,發芽以後就自生自滅了。


阿婆有種菜的習慣,剛好後院有一條水溝,阿婆澆水時,順便也給蕃石榴樹澆一下。才有機會讓樹活下來。


因為阿媽種的,不是死的死,枯的枯,只有蕃石榴活得開枝散葉,並很有面子的結出甜美又脆的果子,阿媽就發揮她海派個性,叫我採了送給鄰居,聽鄰居們讚不絕口,她就很驕傲的說:「我拿回的是最好的品種。」


這棵蕃石榴好像是她還沒結婚時就種下了。所以我一懂事,就已經很大棵,是我童年最喜歡爬上去做夢的地方。


那時阿爸起了一間雞寮給阿婆,好讓阿婆的雞們可以好好在寮里生活下蛋。